C114訊 4月7日消息(苡臻)從海南商業航天發射場的轟鳴到資本市場百億熱錢涌動,從“一箭18星”的震撼到240萬手機用戶直連天際,我國衛星互聯網正以“國家隊+商業航天”的雙重引擎狂飆突進。
然而在這片前景無限的藍海中,仍面臨著一個現實問題——全球1000萬量級衛星用戶與54億移動用戶的懸殊比例,正拷問著我們:這個被寫入政府工作報告的戰略性新興產業,又該如何走出“終端貴、資費高、用戶少”的1G“大哥大”商業困境?
衛星互聯網加速駛入“快車道”
近年來,衛星互聯網在全球范圍內掀起發展熱潮,成為全球科技競爭的新高地。我國從國家戰略層面高度重視衛星互聯網產業,政策支持力度持續加碼。
2024年,商業航天作為“新增長引擎”首次被寫入政府工作報告。2025年《政府工作報告》提出,“新培育一批國家級先進制造業集群,商業航天、北斗應用、新型儲能等新興產業快速發展”,以及“開展新技術新產品新場景大規模應用示范行動,推動商業航天、低空經濟等新興產業安全健康發展”,明確其作為“戰略性新興產業”。
工業和信息化部印發的《衛星網絡國內協調管理辦法(暫行)》,首次系統性規范衛星網絡國內協調機制,明確干擾處置、流程優化等核心細則。這一政策的出臺有望大幅降低衛星網絡建設中的協調成本,加速低軌星座組網和商業化應用落地。
在投融資市場方面,衛星互聯網也成為資本追逐的熱點。眾多知名投資機構紛紛入局,如紅杉資本、高瓴資本等,均對衛星互聯網相關企業進行了戰略投資。
據觀研天下數據,我國商業航天行業投融資熱度持續攀升,2024年商業航天領域融資披露金額達181億元,已公開融資事件70個,賽道主要分布在衛星互聯網、火箭發射、衛星制造、衛星測控、衛星導航、衛星遙感等,分別占比41%、25%、18%、9%、5%、2%。
產業層面,我國大型低軌星座建設正穩步推進。上海垣信“千帆星座”與中國星網“GW星座”均進入常態化發射階段。截至目前,“千帆星座”已完成五次組網發射,在軌衛星數量達90顆;GW星座也進入批量組網階段,在今年2月份完成了02組衛星發射。
就在上周,我國以一箭四星方式成功將衛星互聯網技術試驗衛星0001至0004星送入預定軌道。衛星采用Ka等頻段載荷,重點驗證手機寬帶直連衛星、天地網絡融合等關鍵技術,為未來構建衛星互聯網系統提供重要技術支撐。
可以說,無論是政策、市場還是產業,衛星互聯網都呈現出蓬勃向上的態勢,正加速邁入規模化發展新階段。中信建投研究報告也指出,隨著海南商業航天發射場的首飛、多款可復用商業航天火箭計劃發射,以及衛星互聯網海外試運營業務的開展,預計2025年我國星座整體建設進程將邁入新的階段。
“理想很豐富,現實很骨感”
事實上,我國衛星互聯網已初步形成了包括衛星平臺、星載通信、火箭制造和發射、終端、芯片和測試儀表在內的完整產業鏈。然而,當前產業仍處于發展初期,還面臨諸多嚴峻挑戰。
正如中國信科集團副總經理、總工程師、無線移動通信全國重點實驗室主任、IEEE Fellow陳山枝在“6G技術與產業創新論壇”上所說,“理想很豐富,現實很骨感。”
“今天的衛星通信還沒有走出1G時代大哥大的商業困境:終端貴、資費高、用戶數量小,沒有達到規模經濟的門檻。當前,用戶買衛星通信更像是買通信保險(應急通信)。”陳山枝指出。
他用一組數據進行了說明:從用戶數層面來看,當前全球衛星用戶數在1000萬量級,而全球獨立移動用戶數為56億(數據來源 GSMA 2024移動經濟報告);從終端層面來看,無論是星鏈、銥星、海事衛星還是國內部分衛星運營方,其終端價格都在數千元以上;從資費來看,星鏈的資費高達90或120美元/月,銥星、海事衛星則更加昂貴。
即便像 SpaceX的“星鏈”計劃,也難以逃脫這些困境的束縛。目前,星鏈有近7000顆衛星在軌運行,全球互聯網用戶數量達到460萬,但也面臨經營壓力。據摩根斯坦利分析,至2040年,預計“星鏈”全球注冊用戶有望達到2.92億人,市場占有率或將達80%,單用戶月均收入21美元,年度營收將超700億美元。但系統總建設成本將達2600億美元,預計業務將承受為期10年負現金流狀況,2030年現金流實現“由負轉正。
天通的啟示:如何走出“大哥大”商業困境
在陳山枝看來,衛星通信要想擺脫“大哥大式”的商業困境,只有一條路就是積極擁抱地面移動通信產業生態。“衛星通信系統目前標準體制多不統一,每家衛星公司都是私有標準,不兼容,產業規模小,成本高,無規模經濟優勢。衛星通信應該借鑒地面移動通信的標準演進,從當時歐洲就有10多個標準的1G到現在全球就一個標準的5G,標準數量收斂及其規模經濟優勢。”
陳山枝指出,手機直連衛星是衛星最為典型的應用場景,也是決定衛星產業能否走出“大哥大”式商業困境的關鍵抓手,目前實現主要有三種技術路線。
一是基于現有衛星通信體制的手機直連衛星,通俗稱為“新手機、舊衛星”。該方案基于在軌衛星的現有衛星通信體制,定制面向公眾用戶的新手機(是雙模手機),同時集成地面移動通信終端芯片/模組、專用衛星通信終端芯片/模組,由手機廠商主導,衛星側基本不做改動。不足之處在于通信速率十分有限,僅提供kbit/s量級速率,只能解決基本通信問題。
二是基于現有地面移動通信體制的手機直連衛星,通俗稱為“舊手機、新衛星”。用戶既不需要更換4G和5G手機也不需要對其進行改動,由衛星和網絡側進行改動和增強實現,優勢在于4G/5G存量手機就能直連衛星,用戶市場基數龐大,潛在用戶數量大;缺點是需要新建高性能低軌衛星星座,衛星部署周期長,衛星復雜度高且成本高,實現難度大。
三是基于3GPP NTN體制的手機直連衛星,可通俗稱為“新手機、新衛星”。該方案的優勢是手機和衛星間的復雜度和成本的系統平衡,新手機是單模手機,主要涉及物理層時序和同步的增強,手機硬件成本基本沒有變化,且市場開拓容易;缺點在于需要規劃新頻率,或通過監管政策創新,允許衛星通信運營商在沒有地面基站的區域復用地面移動運營商的手機頻譜。
以中國電信天通為例,其采用的就是第一種技術路線,在華為Mate60 Pro推出之前,中國電信衛星業務用戶規模常年維持在僅為15萬。在與地面移動生態系統結合之后,僅僅15個月,支持直連天通衛星功能的手機款型已達25款,累計銷量已超1600萬臺。中國電信2024年衛星通信收入增長71.2%,手機直連衛星用戶數突破240萬。可以說,中國電信天通衛星的爆發式增長,正是因為其主動擁抱地面移動通信生態,通過雙模手機單SIM卡的直連衛星的創新形態,率先解決了通信保險(應急通信)問題。
手機直連,如何“飛入尋常百姓家”
作為衛星互聯網最典型的應用場景,手機直連衛星通信盡管已有部分應用,但距離大眾普遍使用仍存在較大差距。例如,支持手機直連的衛星網絡較少、通話費用較高、網絡系統容量受限,衛星手機的便利性存在不足,手機直連衛星的通信速率、服務連續性等體驗有待提升。
陳山枝認為,手機直連衛星不應該僅僅停留在“通信保險”,以更加合理的成本,為盡可能多的用戶,提供更好的業務體驗,“飛入尋常百姓家”和“進入千行百業”。對此,陳山枝提出了四點建議:
一是支持每一個普通的手機具備手機直連衛星能力,采用統一的通信標準,降低手機成本,提升產業生態能力,實現規模經濟。而這正是3GPP NTN制式的出發點和落腳點,也是“5G體制兼容,6G系統融合”技術發展路徑的注腳。依據手機的電池壽命等因素,目前業界換機的周期大概為3年,該周期內5G NTN衛星建設與組網也能基本成熟,使得公眾用戶換機時能直接使用5G NTN的手機(與5G手機成本基本無變化)直連衛星服務。
二是支持更多的衛星網絡建設,分配專用的手機直連頻率,促進衛星運營商的網絡部署規模,提升手機直連衛星的運營能力;或通過無線電監管政策創新,允許衛星通信運營商在沒有地面基站的區域復用地面移動運營商的手機頻譜。
三是加大技術創新,攻克研制衛星發射、衛星制造、衛星天線、通信載荷、地面信關站和網絡設備等相關系統設備的關鍵技術問題,大幅度降低衛星互聯網星座建設與運營成本。
四是結合技術發展與安全風險防控,構建科學合理的監管體系。從完善無線電頻譜資源管理與國際協調、強化終端設備與基礎設施監管、統籌安全與發展、防范技術濫用、深化跨部門協同與國際合作等方面發力,推動手機直連衛星技術規模化應用。